誰為你哭泣？

「爺爺，你的病全部都好了，家人要帶你回家喔！現在幫你把氣切的傷口縫起來。」

90多歲高齡的單身榮民，原本就因為慢性呼吸衰竭接受氣切手術，長期在地區醫院裡照護，因為嚴重的肺炎併發敗血性休克，轉進加護病房不到三天就宣告不治。前來送行的家屬，是爺爺伴侶的子女，因為沒有登記成為夫妻，簽署的不急救同意書不具法律效力，因此心電圖歸零成直線的時候，我們仍做了些「形式上」的心肺復甦術。乾淨俐落，沒有不必要的心臟按摩，沒有被大量的點滴撐腫；或許非常積極地處理，有些許機會存活，但大概是繼續臥床苟延殘喘...到底要放手還是強留？總有許多不捨與煎熬。

沒有血緣關係的子女們嗚咽著，一一上前跟爺爺道別，「聽說爺爺以前幫助了他們一家很多，把他們當成親生子女一樣照顧...」醫護人員們彼此耳語著。

在那動盪的時代漂流過台灣海峽，落地生根，也長眠於此，一個世代就這樣過去。

「有誰為你哭泣？」那天，心中浮現這一句話，想著即將到來的風起雲湧，想著逝去的人們，描繪期許的未來樣貌。

得勝死亡的瞬間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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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先生，不要再亂動了！聽得到聲音請點頭！」

加護病房轉來一位40多歲中年男子，他被人發現在汽車旅館中燒炭自殺，不知已昏迷了多久，緊急送醫插入氣管內管，3天後恢復意識了！

「你昏迷的時候可能有些嘔吐物造成雙側肺炎，現在我們會讓你練習自己呼吸，請不要自己拔管子，喉嚨會受傷，了解嗎？」主治醫師沈穩又溫柔地告誡。

是怎樣的壓力將他逼得走投無路？昏迷的3天裡他的魂魄是否短暫去到另一個世界？雙上肺浸滿膿痰是否像是溺水的感覺？發現自己被救回來，是感到憤怒？慶幸？百感糾結？出院之後仍然要面對的問題怎麼辦？有許多的謎團、還有很長的路要走。但，這些都太沈重了，先歡呼吧！為這得勝死亡的瞬間歡呼吧！

成功拔管脫離呼吸器後，加護病房的任務完成，新的患者又被轉進來。搶救是瞬間的，等待是漫長的，我們見證著每個生命的掙扎，默默祈願，這是會是個快樂的結局。

平凡中的偉大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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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午安，阿嬤今天還有解血便嗎？」

「唷！林醫師來換藥了！媽，翻身囉。」

80多歲高齡的阿嬤罹患了肝門部位的膽管癌，壓迫膽汁的排出，有嚴重的阻塞性黃疸，上個月才擺放膽管內金屬支架，出院沒兩週又因為吐血而回來住院，胃鏡檢查發現金屬支架在滲血，極可能是膽管癌腫瘤壞死間斷出血。阿嬤長期臥床，尾椎處壓出了見骨的褥瘡，換藥是每天的例行活動。

「大哥你很不容易耶，24小時都自己照顧。」

「沒有錢啊，我只是作保全的，已經辭職很久來照顧她。上個月金屬支架沒健保，自費就花了5萬多，不放也不行啊，該做的還是要做。哎呀，又拉大便了，可惜剛剛才換過尿布。」

在醫療的專業來看，阿嬤已是行將就木之人，大哥也已經做好隨時會送走媽媽的心理準備，簽署了不急救同意書。沒額外的醫療保險、也沒其他家人能分擔照顧，三兩句閒聊裡，固然透露些許無奈，那草根的韌性卻讓人莫名地感動。

「阿嬤，加油，進步很多，快要讓你出院囉。」

阿嬤平時雙目無神，幾乎沒聽過她說話，那天卻罕見地露出笑容，舉起虛弱的手，咿咿啊啊地向我們致意。